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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2();十一月,赵明凯迎来了他辅导员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件棘手事件。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三上午,一个女生哭着来办公室找他请假。
赵明凯记得这个女生好像是叫余菲。
在大学里,大部分学生上课时都会争先恐后地去抢占后排的位置,而这个余菲,正好就是为数不多的自愿坐在前排的学生,所以赵明凯对她有些印象。
“怎么了?”赵明凯抽了几张卫生纸给她,问:“为什么要请假?”
“我……我难受……”余菲小声抽泣着。
赵明凯没太明白:“什么?”
“我……”余菲哭得更厉害了,说:“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我好难受……”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赵明凯心中警铃大作,拉开一把椅子让余菲在旁边坐下。
“怎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没怎么,就是……难受。”
赵明凯耐心询问:“那你请假是想干什么?”
余菲一直在哭:“我是觉得我现在状态不好……我没法上课,我想休息……”
“请假回家吗?”
“不是。”余菲立刻摇头,“我不回家。”
“那你请假去哪儿?”
“我不去哪儿,我就在宿舍待着……我想好好睡两天。”
“这样吧。”赵明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不去刺激她的情绪,“我给你批假,让你父母来接你回家,好吗?”
“不行的。”余菲哭得更厉害了,“我不能回家,他们看到我这样会担心的,真的不行,我不回家。”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没发生什么,我就只是难受,我晚上睡不着,也不想吃饭……”余菲始终低着头,“我觉得我好累,我就想好好躺几天……”
赵明凯耐着性子问了大半天,但什么也没问出来。
难受,总得有个缘由吧。
赵明凯以为,余菲是不方便跟他说,毕竟她是女生,有些话可能不好开口。
于是他去找来了一位女老师,把办公室留给她们两个人谈心。
半个多小时后,女老师从办公室里出来了。
“罗老师,怎么样了?”赵明凯走上前问。
罗老师摇摇头:“她还是没说到什么具体的事情,只说自己很难过,很难受。”
“你觉得,她这会不会是抑郁症?”赵明凯说出自己的猜测。
“很有可能。”罗老师说,“好好处理吧,她这个情况,万一出了什么事你可担不起责任。”
赵明凯走进办公室,余菲还是维持着那副坐在椅子上、低垂着头的样子,手里捏着好几个擦了眼泪的卫生纸团。
“真的不回家吗?”
“不回。”虽然已经停止了哭泣,但余菲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好,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果诚实地回答我,我就给你批假条。”赵明凯问:“你这两天,是不是有轻生的念头?”
余菲没说话。
“我只是想确认你的安全,不会跟别人说的。”赵明凯又轻轻问了一遍:“有吗?”
犹豫了一会儿,余菲小声回答:“是……有过一点。”
赵明凯点点头,拿过办公桌上拿本印制好的请假条,撕下来一张,然后填好,签字盖章。
把请假条递给余菲时,他又问:“你能保证你好好待在宿舍,不干出其他的事情吗?”
“能。我就好好睡几天,下周一我就来上课了。”
余菲接过请假条,跟他说:“赵导,你千万别告诉我爸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是你爸妈,他们很关心你的。”
“可他们不会理解我的……”余菲急得又快哭出来了,“我只要躺几天就能调整过来了,你别告诉他们行不行?我求你了……”
“行,我不说。”
赵明凯让余菲在办公室里待到情绪稳定才放她离开。
余菲走了以后,赵明凯给余菲所在班级的班长打了电话,又找了余菲的舍友来询问情况。
他们都说没发现余菲有什么事情,只是觉得她最近心情好像有些不好。
赵明凯让余菲的舍友帮忙看着她,别让她乱跑。
和其他几位辅导员老师商量之后,赵明凯从学生系统里翻出余菲妈妈的电话打了过去。
周四上午,余菲的父母从外地赶了过来。
和余菲的父母见面之后,赵明凯总算明白余菲为什么会说出“他们不会理解我”这种话了。
余菲的妈妈连抑郁症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坚持说自己的女儿很优秀,是村里这两年里唯一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见到余菲之后,余菲妈妈一直厉声逼问余菲,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可余菲又实在说不出来什么,面对妈妈的责问,只能一个劲儿地蹲在地上哭。
余菲的父亲则是什么都不管,就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场别人家的闹剧,
在院领导的要求下,余菲父母还是带着她去做了检查,结果显示,余菲真的有抑郁症,还是中度的。
周五,学校心理健康中心评估之后,给出的建议是让余菲先休学治疗。于是,当天下午,余菲的父母就不情不愿地给余菲办了休学手续,准备把人给带回家。
余菲妈妈一边给余菲收拾东西,一边骂她:“养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点出息考了个好大学,现在有冒出这么个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你知道家里有多忙吗!我们还得大老远地花钱赶过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看你呀,就是作的!你就矫情吧,就装吧!”
“也不知道你怎么还有脸回去,反正我这张老脸是让你给丢完了!”
余菲已经听得麻木了,埋着头收拾行李箱,不敢说话。
赵明凯试图劝慰,可余菲妈妈根本就不肯搭理他。
余菲回家了。作为学校这方来看,这件事情算是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可赵明凯的内心却充满了愧疚。
赵明凯记得,余菲被父母拉扯着从办公室里离开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她哽咽着,无力地叫喊:“我好失望,赵导你这个骗子!骗子!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们任何一个人了……”
是啊,他是骗子。他说过会帮她保守秘密的,他说过不会告诉她父母的,他明明答应过的,却没有做到。
这一刻,赵明凯忽然有些恨自己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当面安慰的话一套一套的,哄着人家说出心声,可一转身就把别人给出卖了。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他没有做错,他这是为了余菲好,她那种状态再继续待在学校里是会出事的。
可再转念一想,他不是一直都很讨厌那种打着“为你好”的幌子去摆布别人生活的事情吗?
多可笑啊,现在他自己竟然也做起了这样的事情,做起了他最讨厌的事情。
这算什么事儿啊。
下班之后,赵明凯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他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一圈圈转着。
不知不觉间,天都黑了。
暮色将残阳吞噬,黑沉沉的天空压了下来,路灯一盏盏地亮起,每一束明亮的光都像是对他的无声审问,把他照得无所遁形。
赵明凯看了看周围的建筑,发现再过两条街就到鹿烟住的地方了。
他找了个能停车的地方靠边停下,给鹿烟发消息:【在忙吗?可以出来陪我吃个饭吗?】
鹿烟刚从厨房洗完碗出来就看见这么一条消息,她回:【现在吗?】
赵明凯:【对。】
啊。鹿烟扶额,她这才刚吃完饭。
怎么办,心里有点想去,可是肚子又很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