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aug 10 15:50:00 cst 2015
第五章金陵城
乐正天这才得知那天晚上自己溜走以后又发生了许多事，听到那张公子下湖捞扇，以及最后发现反诗被毁后的愤怒形状，顿时心头大快，只觉得那心胸狭隘的公子太过阴险，自己同他无冤无仇，他何苦这般算计自己，也亏得这小姑娘狭义心肠，不然自己当真给扣上反贼的帽子，又有那所谓的“反诗”为证，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心头一阵感激，笑着道：“那还真得好好谢谢姑娘了，若不是姑娘，我恐怕得有大麻烦了！”
那姑娘面有得色，嘴角微挑，笑道：“可不能嘴上说说，你打算如何谢我呢？”
乐正天一愣，没料到她会这般问，苦笑道：“我身无长物，如今实在没办法报答于姑娘，若不然这样，等到以后你有难处了，我也帮你一次如何？”
那姑娘黛眉一挑，轻笑道：“我纵然有难处，你怕是也帮不了啦，要不这样，你请我吃饭如何？”
乐正天一听，心头不由泛苦，自己从临安城带了二两银子，一路省吃俭用，如今只剩下一两不到，可又碍着面子不好说出来，而且她对自己有恩在先，于情于理请她吃顿饭也是应该，只得笑道：“可以啊，不知姑娘想去哪！”
那姑娘嫣然一笑道：“就去渡云楼！”
金陵最为热闹的地方就是文庙，文庙附近还有贡院，流连于此感叹伤怀的文人墨客不计其数，隔岸相望的有一处三层高楼，这楼甚是气派，三进六开，八角飞檐，临着秦淮河畔，傲然而立，屋檐之下，彩灯高悬，中间一块丈长的朱漆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烫金大字：“渡云楼”！
这渡云楼乃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取的便是“彩云飞渡”之意。
“不知二位想要用点儿什么！”
乐正天一怔，这才缓过神来，只见旁边正站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伙计，头皮不由一阵发麻，那姑娘看他呆呆不动，心中窃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也不言语，只想看看他如何应付。
乐正天这三年中不是四处流浪，就是厮混于街头巷尾，突然来到这般气派的酒楼，略微有点不适，可他毕竟出身名门，眼界见识也都有一些，猝然之间，虽然浑身有些别扭，可一旦缓了过来便也不再紧张，只是暗暗担忧，自己身上这一两银子，在这种地方怕是喝壶茶都不够，嘴角顿时泛苦。
乐正天心中正自无奈，突然瞥见那姑娘眼中带笑，一脸狭促地盯着自己，瞬间恍然大悟，暗骂自己愚笨，这姑娘定然早就看出自己囊中羞涩，可她又偏偏让自己请她来这种地方吃饭，估计就是有意捉弄自己，只是她在临安城中费了那么大功夫，甚至不惜得罪那张公子来帮自己销毁“反诗”，此时又何必这般让自己难堪呢？
乐正天虽然一时想不通，可心中却不再那般紧张，随即轻笑道：“你这酒楼中有什么有名的菜式？”
那伙计看他虽然眉目清秀，衣服却甚为破旧心中不由略微起了轻视之意，故意没有将菜单拿来，只是脸上笑着应道：“名菜都是应景应季的，春河豚，秋刀鱼，如今正好是深秋，刀鱼自然是少不了的！客官不如叫上一尾尝尝鲜？”说罢，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之色，这秋刀鱼甚是昂贵，不知他点还是不点。
乐正天在北地之时就听过长江之中盛产河豚和刀鱼，且都是难得的美味，随即笑道：“既然这般，那就来一条！”那伙计眉头微皱，接着问道：“客官还要点什么？”
乐正天抬头见那姑娘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笑而不语，只道她有意想看自己尴尬，心头没由来起了一丝好胜之意，随即对那伙计笑道：“小爷喜欢的菜不少，只是不知你店中可否都有，我先说着，有的话你就记下，没有的话也不打紧！”那伙计看他口气颇大，心中冷笑一声，面色却是一丝没变，依旧满脸堆笑道：“您请说，小的一定记下！”
乐正天抬起手，轻轻扣了扣脑袋，略一思索，随即笑道：“你可听清了，我要桃仁山鸡丁，蟹肉双笋丝，陈皮兔肉，酱闷鹌鹑，香菇掐菜饼，腰果定芹心，麻辣五花片，重阳桂花糕，鼓板龙蟹，香闷鳜鱼，，，！”转眼间乐正天便说了十七八个菜名，只听的那伙计双目呆滞，笑容僵硬，额头之上汗水涔涔，心中暗骂道：这又是哪家的公子，穿成这样跑来消遣自己了。
这十几道菜式皆不简单，甚至有几道还是宫廷御膳，这渡云楼虽然是金陵名楼，却也难同以前汴京中的名楼相提并论，况且个中菜式所用食材并非一地所产，一季所生，仓促之间如何能备的完整，十七八道名菜中，大半这渡云楼都没有，那伙计只得苦笑道：“公子恕罪，你说的这些菜，我们店中怕是能备出来的也不过七八道，要不小的将菜单拿来，你捡几样应景应时的凑合一下？”
乐正天心头一阵冷笑，随即淡淡道：“小爷的嘴最不喜欢凑合，没有就没有，捡有的上就是！”
伙计应了一声，赶忙退去。
那姑娘看他一副神气的样子，顿时再也忍不住咯咯笑道：“哎呦，原来你的嘴最不喜欢凑合啊，看来真该让你在那河边好好啃馒头的，估计除了这些个山珍海味，也就那剩馒头最对你的嘴啦！”
乐正天被她道破，顿时讪讪笑道：“这不是那伙计狗眼看人低嘛，可怪不得我！”
那姑娘双颊微红，笑道：“那你点了这么多菜，待会可有银子付账么？”
乐正天正暗暗懊悔呢，听她这般一说，顿时心中大苦，只觉得好生无奈，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银子可真是一件尴尬的事，尤其是和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一起吃饭身上却没有银子。
那姑娘见他默然不语，神色凄苦，心头颇为不忍，只得轻笑道：“没有银子也不妨事，就当本姑娘请你啦，只是这么一来，你岂不是又欠我一个人情啦？”言罢，怔怔地盯着乐正天，一脸笑意。
乐正天抬头看了她一眼，双眸之中满是自嘲之色，嘴角苦笑道：“那是自然，不知姑娘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只是在下身无长物，四处漂泊，温饱不能，怕是要让姑娘失望啦！”言罢，脸上尽是沮丧。
那姑娘神色一愣，听他话中颇为苦涩和不快，暗自后悔不该捉弄于他。
一时间两人都不言语，场面颇为尴尬，过一会，那姑娘轻轻问道：“你写的字挺好看，想是以前练过吧，那首诗虽然有讽刺朝廷之意，不过作的也甚为工整，看你也不似寻常人家子弟，怎么会流落在外呢？”
乐正天听她问起，脸上的怅然之色一闪而过，淡淡笑道：“富贵人家如何，贫苦人家又如何？国破家亡的时候还不都一样！”
那姑娘神色一怔，看他眉头上凝着不出的痛苦，只觉得心中一痛，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候自己每天也是这般神色，伤痛莫名，却又毫无办法，只恨苍天太过残忍。
乐正天摇了摇头，苦笑道：“你见过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的场景吗，你见过胡人铁蹄踏过，山河破碎的悲惨状况吗？路边的尸体可没有贵贱之分！”
那姑娘眼眶微红，淡淡笑道：“不说这些啦，要不，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吧！你是哪的人？怎么漂泊到江南来的？”
乐正天本想绕开这个话题，可看她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心头一跳，竟有些紧张，脸上一红顿时讪讪笑道：“你问这个干嘛！我家离得远着呢，说不定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回去了！”
乐正天一想到长安被胡人踏破，千年古都就此沉沦，自己的父母亲族也都为胡人所杀，心头猛然窜出一股怒火，双眼一红，顿时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那姑娘见他神色悲愤，仿佛有说不出的痛苦和愤怒，心头一软，轻轻道：“你也不必太绝望，如今朝廷虽然软弱，可朝中也不乏一些能人异士怀有收复故土之心，只是当今圣上顾及江南百姓，颇为倾向议和，他日江南稳固，再择一良将，挥师北伐，收复河山，也不是不可能！”
乐正天冷笑一声道：“挥师北伐？嘿嘿，从古自今，你见过哪个江左朝廷能统一中原的？三国的吴蜀，衣冠南渡的东晋，南北朝的宋齐梁陈，到最后还不是让北方给占了，嘿嘿就连本朝的南唐，巴蜀，不也一样，只怕百十年后，这江南也是胡人的！”
那姑娘听他说的来气，顿时嗔道：“那照你说，咱们还不如纳土归降，让胡人不废一兵一卒来江南好了！到时候汉人都死了干净！”
乐正天看她神色微怒，颇为动气，心中一阵后悔，何苦跟她一个小姑娘斗嘴，而且她还有恩于自己，随即讪讪笑道：“那也不是，若是胡人真的打过来，我就去投军，拼着一死也会保护姑娘你的！”
那姑娘看他小小年纪，还知道安慰人，顿时转怒为喜道：“这么小就不学好，专学人油嘴滑舌，竟说些胡话，你还没胡人的马高，怎么保护我呀！”说罢，心中却是颇为开心。
不多时，那伙计便将那些名菜一道道地端了上来，这渡云楼果然不愧是江南名楼，几道菜式一上来便让乐正天一阵感慨，看着那几道熟悉的美味，不由想到以前父亲带着自己去卞梁的情景了，虽然样式有些不一样，可也大同小异。他已经三四年没有吃过这么好的菜肴了，感慨道：“若不是姑娘，不知何时才能再尝一次这些人间美味！”
那姑娘看他一副馋嘴的模样，心中笑道：果然还是个孩子！随即轻轻道：“那就赶紧吃吧，凉了可就没那份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