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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案的血迹还没有干美国思罗医院里小礼拜堂的铜钟焦脆的响过。**小说网.26dd.低沉的风琴声咿唔响着修女们低音唱着圣诗歌声飘进病室里。张嘉庆从一片圣歌中醒来睁开眼睛一看是躺在病床上。头上一处伤腿上一处伤头上缠满了绷带鼻子焦得难受嘴唇皮也裂开了津出血珠。

他觉得身子轻得象鸟在云雾中飞行在暴风雨里折斤斗。两脚朝天头**触地滴溜旋转。又觉得头脑晕眩两腿麻木硬挺挺地象失去知觉。

那是一间精致的小屋粉白墙壁红油地板天花板上雕镂着花纹。门前是小礼拜堂屋子后面是一片墓地荒坟上长满了枣棘和红荆。有一个穿灰色军装的士兵扛着枪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向屋里窥望。他看那个士兵瘪皱的脸嘴油污的枪破军装被汗水浸透了着臭气。整个说起来他站在医院里和这气氛很不相称。

张嘉庆一看见灰色兵就生了气楞着眼睛骂:“你妈的!

看什么?”

岗兵见他凶煞似的战战兢兢地说:“连长叫我们给你站岗。”

张嘉庆冷笑了一声说:“嘿!给我站岗?背着门扇取布我没有这么大牌子!”说着他瞪起眼睛头直想乍起来。

岗兵以为他疯狂了吓得浑身起了鸡皮抖颤着。不一会工夫一个穿着白衣白裙戴着白帽的女医生带着护士扭搭扭搭走进来。走到病床跟前停住步看着护士试了体温换了药打了针。她凝神看着天花板在怀里划着十字默默祝祷:“耶稣基督……”就走开了。

张嘉庆一闻到女人的气息就皱起眉头闭着眼睛。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气味说是香水不象香水说是肥皂又不象肥皂。又晕晕眩眩地睡了一觉做了几个破碎的梦——散传单、宣传集会、街头演说、警察追袭……说不清做了多少梦经过多少次的心惊胆战。

到了黄昏时候他第二次醒来觉得头脑清醒(.2.)了一些。翻过身看太阳压住西山红得象一只番茄。夕阳照着洋槐树照着屋**照着墓地从树叶的夹隙里可以看得见有人在墓地上送殡。一辆骡车载来十几口棺材两个人抬起一口口扔到墓坑里。棺木入葬了没有爱人和孩子们没有友人送葬。没有仪式没有音乐没有花圈只有黄昏的夕阳伴着暮影……

他看着看着泪水不由得流出来充满了眼眶。他又想起那是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失去了多少战友他们为了自由解放的事业流尽了鲜血倒下去了。他摇摇头悔恨自己:“为什么不同意江涛的意见把战友们分散到乡村里去从这一座农民的小屋走到那一座农民的小屋把抗日的种子撒在广阔的土地上。等待时机一到各人带着一群战友们走了来同志们久不见了握着手说说笑笑。斗争胜利了乡村里有了政权抗日工作就成了合法的……如今尽管说战斗是英勇的可是也没躲过敌人的屠刀。战友们再也不能见面了黑暗的日子在等待着……

这时小礼拜堂里低沉的风琴声又响起来唱诗班又开始歌唱了。

张嘉庆的泪只有向心里流着说不尽的悲痛。江涛的面影又移到他的眼前:浓眉、大眼努着眼睛看着他。他觉得惭愧用不着判断当时是一种盲动思想支持他使他怀着对立的心情讲出和江涛对立的话。只是勇往直前却不认识环境。没有恰当的对策盲目行动就没有斗争的胜利!如今一场惨案把影响传给后来的人一代、两代、三代……无数青年学生们永远铭记失败的教训追随着烈士们的血迹前进。青年人永远记住:他们有坚定的意志崇高的理想他们勇敢不怕牺牲。他们站在抗日战争的最前列奋不顾身地和敌人搏斗可是由于敌人的强大、凶暴他们暂时失败了有些同志倒下去了……

他想着泪花溅在枕上泡湿了脸颊。在睡梦里觉得有一只温凉的手掌放在额上睁眼一看是年轻的女医生就立刻把眼睛闭上。女医生屏息宁神不说不笑闭着嘴唇谨慎地执行她的职务。见张嘉庆脸上有泪轻轻地问:“好好儿的!哭什么?”

张嘉庆擦干了眼泪说:“痛得不行哎!活不成了!”

女医生在怀里画着十字说:“耶稣基督……好好儿的!

没伤筋没动骨你养息几天就好了。”

正在说着话牧师挺着大肚子走过来。这人五十多岁穿着西服革履胖胖的两撇短胡髭。隔着窗子用阴森森的眼睛看着见女医生安慰他斜起白眼睛说:“哭什么?有抗日的劲头儿这算个啥?砍下半个膀子也甭吭声看你们有多么硬的骨头!上头不叫你们抗日你们非要抗日?那又不是自己的事情!”

女医生看牧师走过来退了一步低下头去暗暗画着十字向耶稣默祝。牧师又撅起嘴说:“不信耶稣的家伙们无神论者!”说着仄起头匆匆地走过去了。

女医生缄默着用眼睛送牧师走远。又走过来照顾换药摸摸索索地蘑菇了半天。在她眼里这个长挑儿青年是怪喜人的。高鼻梁乌黑的眼瞳好硬气的身子骨!她心里偷偷地跳动了几下一股热烘烘的浪头儿从心里涌上来面庞上泛起一抹晕红。

张嘉庆在女人眼里是一匹雄狮他有坚强的体魄容光焕的脸颊。那犷悍的性格要想用女人的爱情用鬼神的魅力去驯服是万万不能的。他的斗争历史注定:他不能皈依女人不能皈依神。他是一个者一个勇于战斗勇于牺牲的员他要为抗日战争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奋斗一生!

女医生正在床边呆着朱老忠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一兜篓鸡蛋和挂面好象串亲戚瞧病人。张嘉庆一看见他眼角上立时渗出泪滴来。怔着眼睛想爬起来颤着嘴唇说:“爹你可来了!”

朱老忠向他眨巴眨巴眼睛忍住眼泪说:“来了孩子!我来看你了!”又猛然提高了嗓门说:“那门房里好可恶的东西!麻烦了半天说什么也不让我进来。又是什么找熟人做证又是什么打铺保这么多的罗嗦事!真是欺侮我乡下人哪拿枪打了俺的人还不叫家里人见面?天底下有这么不讲理的不?”朱老忠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使粗布手巾擦着眼泪。

女医生见朱老忠和张嘉庆动了感情摇了摇手儿喃喃地说:“好好儿的!平静**儿动那么大的火气干吗?对身体不好……耶稣!基督!”她又在怀里画着十字微微**头。

朱老忠走过来扑在张嘉庆身上说:“我儿!听说你无缘无故被人打了心里好着急你的伤可是怎么样!”说着走上去要动手翻开被子看张嘉庆的伤。

女医生忙走过去伸手按住笑了笑说:“不!不能看!”

张嘉庆把上身向后一仰说:“爹!我可活不成了!脑子被震坏了!”说着眼泪又象麻线一样地落下来。

朱老忠听得张嘉庆说“活不成了”立时心血上涌冲红了脸颊心尖打起哆嗦流下泪来。女医生看他们难过得不行就说:“哪里……不要紧!好好儿的!”说着也由不得鼻子尖儿微微一酸。

正在这刻上牧师又走过来丧气地说:“哼!都说p骨头硬一**也看不出来!蝎螫蚊咬也成了伤身大症!”自从那一天保定行营把看守任务交给他们他只怕有个一差二错不是玩儿的。一会走过来看看一会走过来看看惟恐有什么闪失。

张嘉床急躁地拍着床板用眼睛盯着他说:“象你这么说枪子儿打在你身上不疼?”

牧师也不理睬还是嘟囔着:“革命党!没有一个是信服耶稣的!”

女医生低下头去看着牧师走远呢喃着说:“医院总比监狱好一**好好儿的!嗯?”她淡淡地一笑又跳跃起乌亮的眼瞳呼唤着他拿起医具扭动身子走了出去。

张嘉庆眇她走远一下子伸开长胳膊把袖子一捋说:

“去你个蛋!老子比你明白得多!”

朱老忠一看大睁着眼睛问:“嗯怎么样?你好了?”

张嘉庆说:“不瞒大伯说只是一**皮肉上的事。”他也明白住在医院里总比监狱里好得多。

朱老忠把两只手撑在床沿上翘起小胡子看着他问:

“老是有人在这里看守着?”

张嘉庆指着窗上的铁丝网说:“!好象防贼!”

说会话的工夫又换了一个岗兵盯着那个兵士走远了才转游过来。把手在朱老忠身上一拍说:“朱老忠!是你来了。”

朱老忠一听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浑身一惊转过头来盯着眼睛问:“你是谁?”

那个士兵伸手指着自己鼻子说:“我是冯大狗。”

朱老忠歪起头看了看不知说什么好。又扬起下巴思摸了思摸猛地走过去握起他的手说:“是你大狗!”冯大狗问:“你来干什么?”朱老忠说:“不瞒你说来看一位亲戚。老乡老邻请你多加关照吧!咳!日子没法过在这里也没有什么营生儿只好拉个人力车挣个盘缠脚给挣碗饭吃。我想每天在这门口等个座儿!嗯?”他合上嘴**着下巴暗示嘉庆又仄起头响亮地笑了走过来说:“要是知道你在这儿我早来找你了!”冯大狗睁着两只眼睛看着他猜不透朱老忠是对着谁说话。

两个人才说念叨个家长理短牧师听得响亮的笑声又走过来隔着窗户看了看说:“笑什么?老头子!这是重病房要保持安静。乡下人一**不懂得医院的规矩!”说着又走过去了。

冯大狗看他走远了才说:“哼!整着个儿是他娘外国的奸细!”

朱老忠说:“大狗!你要好好照顾他这是我的亲戚。”

冯大狗**了一下头笑了说:“他也是我的亲戚。”

张嘉庆又问他:“我好象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冯大狗说:“八成是那天晚上和江涛……”

张嘉庆笑着拍着床说:“这就是了!看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

冯大狗说:“当然是!这算无巧不成书。”

张嘉庆为了母亲的不幸特别同情贫穷妇女。一看见妖冶的女人就起心眼里不高兴。他想:“守着这样的女医生养病一**没有好处会越养越病得厉害。”

过了几天女医生又来看他。这一次不象从前门儿一响她踩着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到了床边微微笑着。先在怀里画了十字揭开被单问:“怎么样?好**了吧?”又仄起头瞟起白眼仁说:“按日子算你该好了。”张嘉庆摇摇头说:“还是不好!腰酸腿痛脑袋沉重浑身软洋洋的。”女医生合上嘴忸怩地笑着说:“那就该运动运动嗯?你又瘦了。”看张嘉庆实在痛苦对冯大狗说:“他可以拄上拐杖出去散散步蹓跶蹓跶窝坏了呢?”

冯大狗说:“去蹓跶蹓跶吧又有什么关系。”

听得说牧师又走过来抬高了声嗓说:“小心着**儿这是‘平头’。有个一差二错我负不起责任!”

女医生说:“他的关节动着了一**长时间不运动怕出了毛病呢!”

张嘉庆听了牧师的话心上一下子象长了茅草。说:“平头?我是学生头……妈的净说些个胡话!咳!实在立不起身子骨头还没长好别光看表皮。”

也许一颗眼泪两声哀唤会打动一个宗教徒的怜悯心。女医生偷偷地看他美丽的眼睛放散出痛苦的光芒。长头黑黑的飘着青春的幸福……一缕怜惜之情荡漾在她的心怀里。可是她不敢表示什么觉得是越分。又合上眼睛画着十字说:“耶稣……基督!”慢慢地抬起眼睑一丝笑容重又挂在脸上。连忙给张嘉庆盖好了被单说:“在家里都是阔少爷担不起一**沉重!”说着迈起轻巧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张嘉庆故意蒙眬上眼睛通过眼睫毛看她走远。才耸了耸肩膀倚在床栏上心上觉得实在好笑。想不出从什么地方跑出这样一个人物儿。他掏出烟盒子吸着烟见冯大狗戳着枪靠在门框上顺手捏起一支烟说:“喂!看烟!”说着把香烟投过去。

冯大狗接住烟笑了笑凑近对了个火儿说:“说真的你的伤怎么样?”

张嘉庆说:“咳不好呀身子酸得不行饭也懒怠吃。”他又抬起头盯着说:“怎么样?大哥!拉咱一把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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